無題信

S,

昨晚終於完成論文的第一稿了，寫得垃圾固然，但總算完成一項任務、一項例行公事，總有些少釋然。但釋然過後，第二個感覺是茫然，也終於要接受，這一年的旅程要結束，再過兩個多星期，就要離開住了近一年的宿舍、投身雙失中年之列。下一站要到那裡？還是不很清楚。

唯一我很清楚是，我希望在英國留下來，這裡有我的夢想、我的牽掛、我的興趣，若要回去香港，就要與這一切暫別了。只有在歐洲，每星期日都有馬拉松比賽；即使沒有工作，只讓我每個月留在學校的圖書館看書，特別是那些我沒有修讀的中東政治、流行文化、伊斯蘭財務、當代土耳其、沙特阿拉伯、伊朗的伊斯蘭革命．．．

倫敦收盡天下兵器，世界也沒有那一個城市比倫敦更國際化了，可以在倫敦工作，是對你能力的一種肯定，但要留一點也不容易，特別是對我這些唸文科，不是專業人士的蛋散嘍囉。看求職網站，十份工之中，有九份半工，我不是沒有興趣應徵、就是沒有相關的專業技能和資格。

我就是只懂中文、寫中文、有些中文傳媒經驗、較中國內地人多一本，去歐洲不用簽證的特區護照、修讀中東研究、對亞洲理解相對較多，但有多少英國的公司，需要請這種人？想到的兩種公司，不是英文傳媒就是政治顧問，沒有多點能耐及運氣也入不了行。

我們這些低下階層出身的人、工資也從來掙不過二萬元，但可以找到資助、到英國留學是很幸運。可以留在英國，做一份可以既學以致用、又能糊口的工作，在倫敦找到下半生的事業，就要更大一點的運氣了。

下午漫無目的上網，回到自己的地盤，回首過去一年寫的所有東西，學校、馬拉松、旅行．．．遺忘了的片段重現眼前。一邊看、一邊笑，很興幸自己一直努力筆耕，好讓我下半生也不會忘記：在挪威Tromso機場突然發瘋般，揚言要把所有行李丟掉算了，令職員大失所措，結果反而錯有錯著，都不用交行李附加費。

這一年意料之外的收獲，就是認識一些好朋友、與你們去西班牙、法國及挪威、跑了巴塞隆那、巴黎、及挪威Tromso的馬拉松與參加英國毅行者。

我們來自五湖四海，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這裡。在倫敦，我們只是走過場、跑龍套的，時間結束就要離開，這一年劇終謝幕，我們又要返回自己的地方、自己的崗位。可以這樣一起去旅行、一起參加比賽跑馬拉松，恐怕已是明日黃花、是廣陵散的絕響。

去外國讀書，對工作及智慧沒有多大意義，你不會因多一個英國大學的學位，就可以飛黃騰達，讀書前發達的、讀書後也一樣發達，讀書前dull踎的、讀書後也一樣Dull踎；也不會因讀一年書，英文會突飛猛進，滿口英國口音，可以寫英文詩；更不會學到很多很多知識，讀完還是似懂非懂般。

讀書的得著，其實相當有限。

回看一年前還以為，讀書是可以改變下半生，也實在太天真了。下半生改不改變，不在讀多少書、有沒有這個學立，而是夠不夠堅韌不懈，不放棄自己的夢想和目標，在任何逆境下，都努力朝自己的目標進發。

我們的求學之路，比日本建築師安藤忠雄幸福得多。我不用打拳擊掙錢、不會因沒有錢進不了大學，所有都是煮到拿來般輕易。我想，每人案頭都要有一本安藤忠雄的《屢敗屢戰》，才不會迷失、不會忘記目標和夢想，有動力迎接每一個難關，一步一步邁向理想。

曾有記者問安藤忠雄：「若你不是建築師，你現在會做甚麼？」他說：「若我不是建築師，我這一生會很失敗。」他的答案，的確令我這些，有時也會抱怨選錯科、入錯行的人汗顏及羞恥。我能夠說：「若我不是做新聞、靠寫作維生，我這一生會很失敗」嗎？

無論如何，我也會留多英國一會，即使找不到工作也好，只有在英國，我才可以維持《Cup》的馬拉松專欄，繼續到處跑步，人生沒有多少機會做馬拉松作家、世上也沒有多少個。可以留在歐洲一年半載，到處跑遍馬拉松是一種幸福，是給晚年的我，留多一項無價的回憶、也讓我有多一個故事，告訴我的孫兒（如有的話）。

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