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些人、一些事（三）．台灣同學M

在外國讀書，較談得來的還是亞洲人，始終文化背景相近些。亞洲人之中，又以日本、台灣、東南亞較易溝通。在SOAS最好的朋友中，台灣人有一些，例如讀法律的C與他擅於寫作的靚太S，另一個就是讀漢學的M。

M的人生，已經可以寫一本小說了；她的一生，等於人家的三世；每次聽她講自己，總有說不完的新故事；單是她怎來到SOAS讀書，已是一個短篇。

M的西班牙文與英文一樣好，因為她到SOAS前，曾在中美洲和西非的台灣工作，為台灣政府在巴拿馬、布吉納法索等台灣邦交國，開設及管理中文學校。M在布吉納法索工作時，家裡有七個傭人、有自己的網球教練，平常就是跟外國、聯合國及NGO的使節交往。

她在非洲是人上人，但待了兩年就不想繼續了，因為難找到相若文化、知識背景的朋友；外國使節多是一家人來，她是一個單身女子，外國使節的太太會很忌她。

M到SOAS修讀漢學，因為她本科唸是腦神經科，若可以有一紙SOAS漢學文憑，可以到歐美教中文。她遲至開學兩星期前，才在布吉納法索收到取錄通知，她就在這兩星期間，賣樓、辭工、收拾行李、訂機票，連辦簽證、考IELTS也沒有時間，也不知道在倫敦住那裡，錢只夠交學費，沒有生活費的情況下，就飛去英國。

這些西非小國的網路極不穩定，M好不容易才在網路訂到機票，去機場的路途中，又碰巧甚麼高官總統政要外訪，機場附近的路全封掉，她就抽著二、三十公斤的行李，咬緊牙關走了好一大段路，才僅僅趕得及上前往倫敦的飛機。

一下飛機，沒有簽證的M就在海關，就被逮住了。M只好拿著SOAS的取錄信，向海關解釋整個經過，海關最終也讓她過了，但就要她一定要回台灣補辦學生簽證，因為第一次辦學生簽證，一定要在自己的國家。

M很小時來過香港，但香港沒有給她愉快經驗，因為她父母想把她，過繼給香港的遠房親戚，住了幾個月後，M的父母還是把她接回來了。因為家庭問題，養成M向外闖的性格，不想回家又好，逃避又好．．．這種心態我也相當明白。

M在台灣，曾經拿過劇本創作大賽冠軍，台灣公視把它改編拍成電視劇，但M始終不告訴我是甚麼劇，也曾有人想簽她做作家，但她婉拒了。

除了寫作，M也曾在台灣懲教所執教少年犯。她會向獄方爭取，讓她帶這些少年犯去郊外旅行，但這些少年犯就是愛抽煙，她就擔心煙頭亂丟有山火，於是與他們約法三章，要他們把煙全部交給她，她會逐根煙派給他們，把煙蒂交回才有另一根煙。

少年犯重拾久遺了的自由，大家在山上玩得很開心，沒有人抽一根煙，回程時，少年犯們就愁眉苦臉了，大家都不想回懲教所，想繼續在山上留多一會，告訴老師說：「我們都不想回去．．．」

M說到這裡，令我想起四五年前的法國電影《Les Choristes》。（港譯《歌聲伴我心》、台譯《放牛班的春天》）

她有時也會告訴我，最幸福不是四處為家、勇闖天涯，而是你參加毅行者時，你的家人、太太、丈夫及小狗會在check point、終點等你。她最希望，將來有機會參加毅行者，她的家人就在終點等她。

我以前是不會懂她說的幸福。幸福其實不是環遊全世界、跑遍五大洲，而是與你愛的人一起，然後一同環遊世界、與你一同征戰五大洲。